張思婷版《傲慢與偏見》



有條人人信以為真的真理:凡是有錢的單身漢,總覺得自己缺個太太。

至於這單身漢怎麼想、心裡是什麼感覺,大家也不去管,只要方圓百里內出現這麼一號人物,這條真理立刻在附近人家心裡活動,理直氣壯把對方當成自家女兒的財產。 (張思婷,《傲慢與偏見》)


當年大學上了一門專讀《傲慢與偏見》的課,對本書直感到愛不釋手。故事主軸是純粹的愛情。說是什麼沉重到不行的社會寫實故事也說不上來,大抵就是多金帥哥和聰明的美女的浪漫情事,恍如電玩遊戲在車站撞倒的女孩子,兩人必定要狠狠唇舌交鋒一番,才會有後續好感值升溫的發展。

翻譯本書最難的,是珍奧斯汀那骨子裡的諷刺。她能逗得你心裡直發毛,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是真實的其中一面。她的諷刺是發自私人內心的,她的文字靈動貫通,字句組織邏輯巧妙,人物鮮活可愛,荒謬中又帶著一種暗暗的無奈。對,被我說得複雜了,但總而言之,就是一本難在語氣的小說。

張思婷的《傲慢與偏見》是坊間譯本在語氣上,最靈活的一本。

說到文學翻譯,大家總說要忠實,要忠實。但深究何謂忠實,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忠實的堅持,有人說是用字,有人說是句構,有人說是韻,有人說是文氣,有人說化境,有人說神似,有人說對等,有人說功能,有人說純,有人說詩意,有人說是味道,說到底最後乾脆連印刷用的墨水都來講究一番好了。

說來,張思婷的譯本墨水非出自十九世紀初的墨匠之手,唯獨裝訂質感挺特別的。蟄伏於那厚殼下是少見不會讓我喘不過氣的譯文。看她的譯本,彷若能聽到她在耳邊輕聲說故事,裡面的角色有血有肉,各角色拋下了沉滯的文學包袱,令我懷疑張思婷根本就是珍奧斯汀的姊妹淘,半夜偷偷在房間裡抱怨東、抱怨西,然後咯咯笑倒成一團(鄰居不堪其擾報警處理)。對我來說,這就是一本好譯本的重要特質。

我是張思婷的忠實讀者,從《讓愛走出來》、《心裡住著獅子的女孩》一直讀到《大亨小傳》、《傲慢與偏見》。她的譯文隨文本、出版定位轉變,翻譯策略和文字功力也不斷精進,每次閱讀她的書總是對我有所啟發。本書亦不例外,越看越覺得想把書皮剝開,看裡頭是藏著什麼樣的秘訣。

嗯,有條人人信以為真的真理:凡是追求忠實的譯者,總覺得自己缺本《傲慢與偏見》。

可惡,說得好像是真的似的。

p.s. 本書序文的譯本考證,更是多年研究的心血結晶,值得一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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